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分卷(15)(2 / 2)

  孟连生掀起眼帘,因为沈玉桐还倾着身,两人便只隔着半尺多的距离,对面那张那张脸微微含笑的脸,在灯光流泻中,直直撞入他的眸子。

  俊美无俦的沈二公子生了一双桃花眼,看人时略带一点笑意,便如含情脉脉,勾人一般。少时他意气风华,不懂收敛,即使本性并不轻浮浪荡,也惹出了不少风流债,平白无故得了风流之名。出洋几年,人长大了性子也稳重许多,懂得了与人该保持怎样的距离。

  然而孟连生对他来说,不过是个单纯的少年人,在他面前可以毫不设防地放松,自然不需在意细枝末节。

  因而当对方脸颊微微泛红地接过酒杯时,他只道这孩子是被自己开玩笑的话,弄得害羞。

  他勾唇笑了笑,坐正身子,又随口问道:对了小孟,你多大了?

  孟连生回道:十九。

  周岁?

  孟连生:虚岁,周岁马上十八。

  沈玉桐轻笑,果然还是个孩子。他想了想,又问:你说你一个人在上海讨生活?你家人都还在乡下?

  孟连生抿抿唇,垂下眼帘,低声回道:我家里已经没亲人了,原本有个表叔,是与他一起来的上海,去年他染了风寒,也不在了。幸好遇到柏先生收留我。

  沈玉桐微微一怔,原本随口问的一句,没想到竟然是在揭人伤疤。

  他有些难为情地摸了摸鼻子,想到去年在荒郊遇到他那次,若是早知道他是这样的经历,当时让他进沈家也是不错的。

  他想了想,柔声道:你看我们也挺有缘分的,以后就是朋友了。小孟你有什么事,记得要来找二公子。

  孟连生抬头,用力点头。

  沈玉桐见他神色似乎并未难过,稍稍安心,笑道:上海滩好玩的地方多,你要是想去哪里玩,又不熟悉,二公子以后带你。

  谢谢二公子。

  两人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聊着,一顿饭吃了一个多钟头。

  眼见外面天色暗下来,沈玉桐正要招来侍应生结账,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,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枚小小的盒子,放在孟连生跟前。

  孟连生不明所以地看向他。

  你帮了我这么多回,我父亲和兄长都说要酬谢你,我知道你不要钱,但无论如何,我也得表示一下我的心意,就挑了一份礼物,你看喜不喜欢?

  孟连生好奇地将盒子打开,看到里面一块崭新的铜怀表。他眸光微微一跳,又像是烫手一样,将表放回去,慌张般推到沈玉桐跟前;二公子,这个太贵重了,我不能要。

  沈玉桐笑:比起你帮我们的忙,一块怀表当真微不足道,你若是不收下,才叫我过意不去。当然,我也不是一码换一码,而是觉得与你有缘,交了你这个朋友很开心,算是朋友之间的一个小礼物。

  孟连生抿唇犹豫片刻,终于还是将盒子拿回去。

  他低头捧着盒子,睁大一双黑眸,看着那块精美的怀表,像是小孩一样开心地弯起嘴角,显然是为收到这个礼物而欢喜。

  要不要戴上?沈玉桐笑着开口问,送出去的礼物得到喜欢,他心中也觉愉快。

  孟连生点头,将怀表从盒子里拿出来,小心翼翼往腰间的纽扣挂。

  沈玉桐见他半天没弄好,干脆起身走到他跟前:我帮你弄。

  孟连生红着脸抬头看他,将怀表放在他手中。

  沈玉桐半蹲下身子,将怀表链一头扣在他马甲第三颗纽扣处,然后将怀表放入入马甲口袋。于是在马甲口袋和纽扣处,便多了一根金色的链条,让孟连生这身装扮更显得摩登贵气几分。

  他的头就在孟连生胸口下方,两人只得半尺不到的距离。

  孟连生又闻到了那回在码头闻到的那股香味,他如今已经知道这是古龙水的味道,孙志东就经常喷这西洋玩意儿。但相同的味道,从孙志东身上散发出来,便只觉得刺鼻难闻,而在沈玉桐身上,却清雅好闻得让人迷醉。

  以至于他忍不住闭上眼,深深吸了一口气。

  沈玉桐将怀表给他戴好,退后一点距离,歪头欣赏了一下,颇为满意地点头:不错。

  孟连生从迷醉中回神,低头摸着口袋里的怀表:谢谢二公子。

  沈玉桐笑:小孟,我们已经是朋友,你不用总这样跟我客气。

  于是孟连生抿抿嘴朝他笑了笑,没再说话。

  从番菜馆出来,已是暮色四合,天空最后一点余晖也隐没。沈玉桐领着孟连生坐上车,先将人送回了柏公馆。

  车子抵达目的地,沈玉桐随着孟连生一起下车,然后绕过车尾,对他伸出手:小孟,下回再见。

  孟连生在乡下跟着私塾先生学了一套拱手作揖的老派礼节,此刻见对方的手,愣了下才反应过来,赶紧伸出手回应。

  他掌腹中的陈年老茧,即使在柏公馆养了半年多,也仍旧很明显,有着与他年龄不符的粗糙。

  沈玉桐心中不免又暗暗对这个少年多了几分怜惜。

  而对孟连生来说,掌间那种肌肤相碰的感觉,让他心头忍不住微微发颤。被自己握着的这只手白皙光洁,也远比他的柔软,让他一握就几乎舍不得松开。

  但他是有理智的人,无论心中如何起波澜,面上依旧温和恭谦,弯唇微微笑了笑,道:二公子,再见。

  沈玉桐收回手,目送他走进柏公馆大门,才回到车上,吩咐司机开车。

  小孟哥哥!

  刚走进屋,柏子骏便冲过来一把抱住孟连生。最近他去了立新上班,每日早出晚归,小家伙已经好几天没见到他人。

  孟连生摸摸小孩的脑袋道:子骏。又看向沙发上的柏清河,柏先生。

  柏清河笑着随口问:听说你跟二公子去吃饭了?

  嗯。孟连生点头应道。

  柏清河放下手中报纸,上下打量他一番。这孩子确实是一表人才,只可怜出身不好,不过这也不是什么不打紧的事,自己不也是从一穷二白过来的,如今的上海滩,只有有本事,就不怕没机会出人头地。

  他笑说:年轻人是该多交点朋友,沈二公子风评不错,你与他交朋友对你肯定有好处。

  嗯,我明白的。孟连生点头,先生要是没其他事,我就下去了。

  柏清河点点头,有想到什么似的,问:对了,跟志东一起做事怎么样?

  孟连生道:东哥很照顾我。

  柏清河看了他一眼,没再问什么:行,那你休息去吧。

  先生也早点休息。孟连生恭恭敬敬道,又摸摸柏子骏的脑袋,子骏也早点睡,明早小孟哥哥陪你打球。

  柏子骏用力点头:好。

  孟连生离开了客厅,在回配楼的房间前,先去了一趟厨房,在里面找到两个馒头。

  他正是长身体的年纪,一块牛排哪能吃饱,两个大馒头下肚,才心满意足地回房。

  回到自己这间小房间里,他先将西装脱下挂在衣架子上,又小心翼翼从马甲上把怀表解下来,放在枕头。然后穿着亵衣亵裤躺上床,将怀表拿在手中,举在上方翻来覆去地看,仿佛要将这怀表每一处细节都记在心里。

  光是看还不够,又拿手指轻轻抚摸,一会儿贴在脸上,一会儿放在胸口。满脑子都是今晚的沈玉桐,想到他对自己笑,他替自己系好怀表,他身上淡淡的香气,还有他握着自己的那只手。

  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欢喜和激动,这情绪太浓烈,浓烈到血液仿佛都要跟着沸腾起来,不宣泄出来简直要爆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