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分卷(53)(2 / 2)

  沈玉桐坐下,笑说:你不是前几天才来家里看过我么?

  龙嘉林道: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,对了,他想起什么似的,又问,你伤好了没?

  已经好了。

  龙嘉林的殷勤,让孟连生彻底成了个局外人,他讪讪地坐回椅子,默默给沈玉桐倒了一杯茶水,递到他跟前,低声道:二公子,喝茶。

  沈玉桐客气地道了声谢,在接过茶杯时,两人手指相碰,他不着痕迹地退开。

  龙嘉林对两人之间的微妙浑然不觉,大喇喇道:总算逮着机会让我请你们两个吃顿饭,今晚你俩都得陪我喝上两杯。

  沈玉桐道:行。

  孟连生看了他一眼,刚刚在给他递茶时,很清楚感觉到了对方对自己的疏离。

  从前在外人,尤其是龙嘉林面前,两人也会装作不亲近,但那是一种刻意的心照不宣,甚至可以说成是独属于两人的小情趣。

  但今日沈玉桐对自己的冷淡,很明显不是假装。这些天不好的预感变成现实,偏偏他又还不清楚原因,不免暗自着急起来。

  他做事向来胸有成竹,这种无法掌控的情况,让他十分不好受。换做其他事,他还可以不在乎,但事关沈玉桐,他不能不在意。

  也不管桌上还有龙嘉林,孟连生不再掩饰自己的目光,直勾勾望着沈玉桐,试图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,或是得到点回应。

  幸而龙嘉林心思粗,虽然觉察他一直看着沈玉桐,却并未多想,只戏谑道:小孟,你怎么一直盯着二公子看?莫非是今日才发觉我们二公子长得好看?

  孟连生见沈玉桐垂着眼帘,并不回应他的眼神,只得暂时收回目光,道:龙少爷说笑了。然后夹了一筷子沈玉桐爱吃的白斩鸡,送入他碗中,我是瞧二公子吃得很少。

  沈玉桐原本就没什么胃口,此刻看着落在碗中多出来的那块鸡肉,愈发食不知味。

  他今日应下龙嘉林这顿饭,自然是冲着孟连生来的。这半个月来,他是既想见他又怕见他,他想说服自己,也许这回被杀的两个人,也跟之前的入室歹徒一样,罪有应得。

  相识几年,孟连生是什么样的人,难道自己还不清楚么?

  然而信任的高墙一旦裂开一角,就会如摧枯拉朽一般崩塌。

  此刻再见到孟连生,脸依旧是那张脸,眼睛也依旧是那样的眼睛,仿佛这世上所有罪恶都不可能与他有关。

  他很清楚对方不是在假装,因为他杀人时剁人手时,也是这般模样。

  沈玉桐觉得,若他当真有两幅面孔,自己反倒不用纠结,不过是认栽被蒙骗罢了。

  可显然并非如此,孟连生的残忍狠辣是真实的,但纯良慈悲应该也并不假。只是从前自己光看到后者,便以为这是他的全部,如今看到他另一面,才知道自己对他的了解不过是冰山一角。

  但他已经不想知道太多,一次杀人作恶,和十次百次也并没有什么区别。

  大哥说得对,孟连生能坐到这个位置,绝非常人,这种人最好远离。先前他太相信自己的感觉,所以对这话不以为然,现在只觉自己可笑。

  道不同不相为谋。

  是得远离了。

  但只要想到这点,沈玉桐心中便隐隐作痛。他多爱这个人,活了二十五年,也就真正爱过这么一个人。

  心中苦闷无处发泄,他干脆借着与龙嘉林拼酒,喝下一杯又一杯酒。

  他生得白,几杯酒下肚,面颊便被染了红。

  二公子,别喝了,你已经醉了。当他再次为自己斟满酒,端起青瓷杯准备一饮而尽时,手腕被孟连生轻轻握住。

  沈玉桐掀起薄薄的眼帘,终于朝这个人看过来。

  四目相对,孟连生那双黑眸定定望着他,显然是在期待他对自己说点什么。

  沈玉桐确实是开了口,他勾唇讥讽般一笑,淡声道:你松开!

  二公子

  我叫你松开!沈玉桐忽然拔高声音。

  孟连生望着他,犹豫片刻,终于还是将手放开。

  沈玉桐举起酒杯,一饮而尽,然后蓦地站起身,狠狠将杯子摔在地上。

  清脆的一声巨响,不仅是孟连生,就是已经半醉的龙嘉林也吓得清醒了几分:小小凤

  沈玉桐双眼通红,目眦欲裂,是一副罕见的张狂模样。

  孟连生在他摔下杯子时,也站起了身,一错不错地定定望着他。

  沈玉桐摔过一个杯子,心中只觉得痛快几分,便干脆又抓起手边的酒瓶子,也狠狠朝地上砸去。

  龙嘉林愣了下,忽然反应过来一般,跳起来将自己手中的酒杯用力掼在地上,大声笑道:小凤,我陪你!

  于是两个人,你摔一个碗,我砸一个碟,小小的包间里,顿时噼里啪啦响个不停。

  孟连生稍稍退后两步,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两人发疯,确切地说,他看的依旧是沈玉桐。

  相识这几年,沈玉桐从来克己复礼有教养的世家公子。

  这是他第一见他这般失态。

  他知道他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,而且这事必然与自己有关。

  因为屋子里动静太大,小二慌慌忙推开门来看情况:龙少爷,怎怎么了?

  沈玉桐一脚踢开剩下凳子,头也不回喝道:滚!

  滚!龙嘉林鹦鹉学舌附和他,手中碟子直接朝门口砸去,吓得小二赶紧缩回脑袋,幸而他动作快,避开了与碟子亲密接触这一劫。

  一桌子碗筷杯盘珍馐美食,全被摔在地上,最后连桌子也被龙嘉林几脚踹得稀烂,屋子里跟打过仗似的,一片狼藉。

  沈玉桐发泄了这一通,站在污秽不堪的地上,忽然大笑起来。

  龙嘉林见他笑,也笑得人仰马翻他是纯粹觉得好玩。

  只有站在墙边的孟连生,依旧沉默着。

  沈玉桐始终没看他,对龙嘉林招招手道:小龙,我们走!

  走走走!龙嘉林跨过地上残迹,一把揽住他的肩膀,倒是不忘挥挥手招呼一旁的孟连生,小孟,走啊!

  孟连生望着肮脏凌乱的地面,低低应了一声,待两人开门出去,才慢慢跟上。

  掌柜和小二正诚惶诚恐地等在门口,因为知道里面人的身份,谁也不敢进来阻拦,此刻门一打开,看到一室的混乱,掌柜的当即叫苦不迭,却还要硬着头皮道:龙少爷二公子,您慢走!

  龙嘉林大手一挥。

  倒是沈玉桐虽然一脸醉态,脚步踉跄,但仿佛离一塌糊涂还差了一点,没忘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元票,递给掌柜:赔你们的!

  掌柜一看银元票上的数额,原本一张如丧考妣的脸,顿时如释重负,堆着一脸笑道:多谢二公子。

  沈玉桐歪歪扭扭走到楼梯口,余光扫到后方,却见孟连生还停在包房门口,低声与掌柜小二不知在说什么。

  大约是在替自己和龙嘉林赔不是。

  他讥诮般勾了勾嘴角,真不怪他从前没长眼,实在是这人太具欺骗性。

  孟连生下楼时,两个醉酒的人,已经被汽车夫各自扶上汽车,他原本想上前说两句话,但瞧见坐在后车座的沈玉桐,靠在椅背双眼紧闭,最终还是作罢。只站在几米之遥处,默默地看着那辆黑色的小汽车绝尘而去。

  盐商惯来会吃会喝,沈玉桐从小在父兄的熏陶下,其实有个很不错的酒量,刚刚不过是借酒装疯罢了。经过那一通发泄,这半个月来的苦闷难受,终于缓和少许,人也只剩一点微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