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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所以,你是谁啊?这次再不回答,我就让你归西喔。」
024
卧烟远江。
这个姓名已经出现很多次,但我没想到她居然会登场,所以没有好好介绍。
她是神原骏河的母亲。
是卧烟伊豆湖的姊姊。
是将「猴掌」遗留给神原骏河的人物,也是无所不知的卧烟伊豆湖在这个世界唯一敬畏的人物。
而且,是已故的人物。
故人……是的,她应该和自己的伴侣,也就是神原家的长子出车祸丧生……那她为什么在这里?
为什么现在正在和我一起泡澡?
「哎呀~~抱歉抱歉,抱歉吓到你了。我没想到你是骏河的学长,既然这样早说不就好了?」
远江说完,不拘小节地豪迈一笑。说到不拘小节,这个人到现在还是没遮掩身体……
胸部被我看光光了。
走不出浴室的我,顺其自然再度泡进浴缸。我脖子以下都泡进水里,尽量藏起身体,和远江成为对比。
要说我不像男人就说吧。
我对自己的裸体没自信。
「你叫做阿良良木是吧?骏河那家伙在学校怎么样?反正那家伙是笨蛋,所以老是在胡闹吧?」
「呃,嗯……」
不是在学校,她现在就在庭园进行像是胡闹的战斗……远江不知道吗?
这个世界居民不合逻辑的作风,我觉得事到如今也不用多说。不过,居然和学妹母亲一起洗澡,我的心理建设没有稳固到迎接这种体验,所以混乱至极。
话说,神原的母亲会不会太年轻啊?
判断别人年龄时意外重要的因素「衣服」不存在,我在这种状况没办法断言什么……不过,她几岁?记得我某个时候听过,她比卧烟小姐大五、六岁……?
只从她光溜溜没化妆的状态判断,实在看不出是这个年纪。不过,卧烟小姐也是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三十多岁的娃娃脸,姊姊或许也不例外……到头来,不管是否裸体,我都非常不擅长看透女性的年龄。
或许,如同我原本世界的八九寺真宵,她维持车祸丧生的外型至今。如果面前的远江是幽灵,大概也可能是这么回事……
可恶,脑袋没有好好运转。思绪连接不上。
裸女当前,任何人应该都是这样吧,但我现在明明不能讲这种话才对。
「…………」
总之,就像是考试时要从会写的题目开始写,我从看起来比较好懂的部分著手解题。首先要确认这个人真的是神原的母亲──卧烟远江。
在这种不合逻辑的世界观很难确定个人身分,基本上只能相信对方的自白。
总之……
要说像……算是很像?
像卧烟小姐,也像神原。
虽然豪放磊落的态度和她们截然不同,但是体型和她们相近,娇小细瘦。
真要说的话,比较像卧烟小姐?从基因层面来看,姊妹当然比较像,但她看起来意志坚定的双眼或眉毛,我觉得神原是得到她的遗传。
「怎么啦,你真了不起,这么光明正大注视?你对女人饥渴到什么程度?」
「咦?不……不是,您误会了,我是在看脸。」
远江似乎误会我的视线(这是误会),终究讲出这种话,我连忙解释。
「是在看您的脸。我……我觉得很像神原。」
「是喔?骏河像我啊……咯咯,原来如此,骏河的胸部也这么大了吗?」
「啊,不,就说是脸了……」
我可没看过神原的胸部。
勉强算是没看过。
……嗯?
咦,刚才的对话好像怪怪的……听起来像是她不知道神原胸部变大?
「…………」
「唔~~哈哈。是否知道一点都不重要喔,阿良良木小弟。」
大概是捕捉到我内心的疑问,远江小姐这么说。和妹妹卧烟小姐的价值观完全不同。
与其说价值观不同,不如说她过于随和……明明妹妹说自己「无所不知」,姊姊却说「一点都不重要」,搞砸了很多东西。
话说我逐渐想起来了,我听卧烟小姐描述的姊姊,和这个人差很多耶……?
记得她是自我批判精神非常强烈又清心寡欲的人……但目前丝毫看不出来。
感觉是一位亲切的母亲。不,即使是亲切的母亲,一般来说也不会和女儿的学长一起洗澡。
只不过,如果不是这样,非法入侵的我难免会被扭送警局,所以这时候也不能严厉批评「您很奇怪」。
哎,亲人的评价和外界的评价,本来就可能不一样。而且回想起来,卧烟也会说我坚忍克己,说我和姊姊一样,讲得完全和事实不符。
那个人明明无所不知,却或许意外没有看人的眼光。
「不不不,我是结婚之后才变得这么随和。总归来说,就是有了男人之后就变了,如此而已。」
远江似乎又捕捉到我内心的疑问,抢先这么回答。
慢著,喂,这终究捕捉过头了吧?
我终究没有问得这么深入的意思……难道是写在脸上?那我的脸真健谈。
「哎,虽说随和,却也没这次企划这么悠哉,所以请见谅喔。长大成人会经历各种事。如果有人说我从以前一点都没变,我或许会高兴,可惜没这回事。」
「是喔……咦?」
悠哉的企划?
这是我打趣对八九寺姊姊说的话,远江不可能知道才对……怎么回事?
即使我们正如字面所述裸捏相对,内心想法会这么好透视吗?但我明明完全猜不透远江的想法啊?
这个人是会读心的妖怪「觉」吗?
「您……知道什么?」
「就说了,是否知道一点都不重要喔。重要的是能否理解。无论是否知道,如果没能活用这个知识就是暴殄天物,而且有些事情正因为似懂非懂,才容易以知觉来理解。」
远江咧嘴一笑。
拨起湿透的头发。
「因为你想想,就算是不知道的事情,只要看过就大致知道吧?」
「…………」
这是超级天才的特质。
原本以为她和忍野,或是果然和妹妹卧烟小姐属于同类,但是听她的论点就知道完全不一样……换句话说,她进入浴室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,但是在观察我的反应与言行的过程中,我明明没说什么,她却大致猜到我身处的现状?
不,我不懂。
想到这里,就觉得或许是我高估了……或许她单纯是将现在一起洗澡的行为形容成悠哉企划。确实,说到悠哉,这么悠哉的温泉体验报告也很少见。
「在我那个世代啊,推理剧场演到折返点的时候,绝对会有温泉冒蒸气的桥段。咯咯咯,现在这种画面已经被管制,很难在电视上看到露两点。」
「露两点……不,那个……」
话题似乎快歪掉,我努力试著修正轨道。不,现在重要的是如何突破这个状况。该突破的是我的推理思维。
……不对,等一下?
她是卧烟的姊姊,也是将「猴掌」留给神原的人,即使不是专家,肯定也是怪异领域的高人……更正,是鬼才。
我不知道在这边的世界观如何,但在另一边的世界,我经常遭遇被这个人影响的事物。小扇的诞生明显是我的责任,但是事实上,这个人果然也涉入其中。
那么……虽然我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在这里(即使远江是神原的母亲,却和神原家杠上,肯定不被允许踏进这个家门一步),但是能够像这样见面,我应该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吧?
在水面寻求通话管道的点子逐渐落空,但是既然经由这个失败遇见远江,那么或许可以将「死马当活马医」转变为「结果好一切都好」……
「嗯?怎么啦,又盯著我瞧?」
远江再度对我的视线──对我品头论足般的视线敏感起反应,一副情非得已般将双手放在后脑杓。
「知道了知道了,等等到我房间,我就和你上一次吧。小心点,别让骏河知道喔。」
「不是啦!」
既然要我小心,那就别这么做啊!
看来她并不是看见任何事物都能理解。不,或许只是开玩笑,若是这样,她的嗜好真的很差。
她是怎样的人啊?
这应该和我原本所在世界的卧烟远江不同吧……总之这么一来,这个世界可能是我在做梦或是妄想的说法完全不成立了。
活泼的千石或嘻笑的老仓,若说是我内心深处许愿想看的光景,我无法强烈否认,但是我这个人再怎么样,也不会想和学妹的母亲一起洗澡。
这是哪门子的潜意识?
「哈哈……总觉得事情变有趣了,这是最好的。哎,年纪大会发生很多事,同样的,年轻时也会发生很多事吧,所以青少年,加油啊。」
「就算您给我这种笼统的建议……」
「怎么啦,想要建议?哎,我想也是吧。不过阿良良木小弟,我这个人不是当别人导师的料。」
「…………?」
「我是基于各种意义这么说的……不过考虑到你的状况,想到你为骏河做过的事,我并不是不想帮你,不过你明明没拜托,要是我插手太深也不大好。」
总觉得她虽然为人豪爽,话却讲得很模糊。我该怎么解释?她说我为神原做过的事……是在这个世界的事?还是在原本世界的事?
我不知道答案,也不知道是否可以知道答案。虽然想接连提问,但是考虑到我对这个世界造成的负面影响,就不敢贸然发问。
只是以这个人的状况,即使不积极,却也主动从我的样子看透隐情,如果我不想影响到她,最好的做法是赶快离开浴室,和斧乃木一起撤退。
只不过,如果要直接逃走,换句话说就是光溜溜逃走,连毛巾都没带的我,无论如何都会被远江看见屁股。
我会害羞!
即使不提羞耻心,对备受照顾的学妹母亲露屁股太没礼貌,我不能这么做。
她可以先出去吗……我如此期待,但远江把毛巾放在头上,一副要泡很久的样子。
我也想和她一样落落大方。
「…………」
「刚才聊到知不知道的话题……不过阿良良木小弟,事情没那么单纯吧?」
「呃,啊?」
我保持沉默没多久,她主动搭话了。即使我不提问,要是她主动搭话,就是相同的结果,所以在没有决定方针的现在,我不知道该如何反应。
不过,远江真的像是将我的迷惘当成「一点都不重要」,继续说下去。
「『知道』与『不知道』绝对不是二元论。我妹排除『不知道』,追求『知道』;你的朋友羽川将『知道』与『不知道』当成自己的双轮,但她们两人都漏掉一件重要的事。也就是说在知识之中,许多知识是『错误的认知』。自以为知道却有所误解。所以凡事最重要的是理解。」
「……您认识羽川?」
是这个世界的黑羽川?还是我所认识,从日本起飞的羽川翼?
她没提到标榜「一无所知」的小扇,是因为她「不知道」?还是……不行,我愈想愈疑惑。
并不是因为在泡澡,但我头快昏了。
「不能说我知道。我只是稍微理解。阿良良木小弟,你认为呢?你认为自己理解朋友到什么程度……启程前往海外的那个朋友,你其实完全没试著知道她内心的想法吧?」
「…………」
既然出现「海外」这个词,就只可能是我认识的羽川。我确信了。进入浴室的时间点还一无所知的这个人,如今完全掌握我的隐情。
我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试探,观察我的反应……但我远远比不上她。
这么一来,胡乱客气只会造成反效果吧。我反而进入看开的境地,决定放弃隐藏。这里说的「隐藏」当然不是身体,是内心。如今就算招出一切,远江应该也不会惊讶吧。
我详细说明现在为什么泡在桧木浴缸,说明自己进退两难的处境。如同先前「改变」斧乃木,我可能也会对这个人造成影响,我可没忘记这一点,却觉得这种事没什么关系。
虽然只是直觉,但她这个人不会受到我的影响。
不会在我的影响之下,真要说的话是在我的影响之上。
应该是我会被她吞噬。
「是喔……你相信这种占卜来到这里啊,简直是纯情少女耶。」
远江听完,像是觉得很好笑般点头。
「我教过的孩子也有这种人喔。喜欢占卜、喜欢咒术……不过,你最好放弃这个计画。这个浴缸……」
噗啪。
远江以手心拍打水面。
「只是普通的浴缸。假设水面映出什么东西,也是当事人心情的问题。」
「可是……」
嗯。
我早就知道了。
即使如此,我先前是在提到卧烟远江的时候得知这个传说,所以抱持著姑且一试的想法,不过重新听当事人这么说,就觉得自己的行径更显荒唐。
「不不不,这没什么好害羞的。抱歉,我好像让你有所期待了。」
远江这么说,但想到我至今一时冲动的行径,想到为此让斧乃木战斗,我还是难以拭去丢脸的感觉。
而且我现在是裸体。
不可能不害羞。
「我妹或忍野好像说了我很多事迹,不过传说这种东西,真正见面就是这么回事喔。比方说调查伟人的经历,会发现出乎意料丑闻满身,比这个人伟大的人多得是。抱歉啦,我只是这种平凡的阿姨。」
她讲得直截了当。不过说得出这种话,令我觉得她果然非同小可。
这下子该怎么办?
远江刚开始就明讲不会涉入,所以我不认为招出一切就可以获得她的建议。即使如此,我说完之后还是认为,对远江说出一切是必经程序。
至今感觉都是为了让对方理解而说明详情,但是只有这次,我觉得是在为我自己整理思绪。
「总之,我几乎没什么能说的。」
远江果然是这种反应。
「不过,听你说这么多却什么都不做,还是太无情了。好,阿良良木小弟,我来帮你洗背吧。」
她说完站了起来。
哗啦啦站了起来。
我在各方面备感害羞,相对的;远江依然丝毫不害臊,就这么走到淋浴区。
「来,快点。能让卧烟家的人洗背,这种机会很难得喔~~」
不只是卧烟家,我觉得让任何人洗背的机会都很难得。
「呃,不,不用了,我身体洗好了。」
卧烟早早就开始在毛巾打香皂泡,但我如此婉拒。
「没关系没关系!」
即使如此,远江还是以不容分说的语气这么说
「背部没有好好洗乾净吧?不过,我不敢说一切交给我就是了。因为我甚至没帮老公洗过背。」
「伯母,这么重大的事情,不可以对初次见面的人做喔。」
「又不是初次见面。」
远江随口这么说。
「我的『左手』见过你吧?」
「…………」
「阿良良木小弟,你还没听过这件事吧?我为什么把可以实现愿望的『猴掌』留给女儿……留给骏河,你应该想知道吧?」
025
对喔。
镜子是「左右相反」,是「前后相反」,是「翻转」。无论如何形容,结果应该都一样的,不过像这样看就觉得果然是「隔著玻璃」。
在淋浴区,荣幸让远江洗背的我,坐在椅子看著正前方的镜子这么想。哎,即使听过名字也几乎是陌生人的远江为我洗背,使我紧张到只能注视镜子,我才会察觉这一点。
比方说,即使将手心按在镜子上,假装和镜子里的自己击掌,仔细看还是会发现手与手之间有缝隙,也就是镜子的厚度。
无法相触。
照出我身影的是镜面,然而镜面是玻璃的另一侧。硬要说的话,镜像是映在「镜子的里侧」。
那么,应该认定镜子的本质只在于银膜涂层,除此之外只是一片透明玻璃。既然这样,究竟是在照镜子?在看玻璃?还是果然在看「自己」?难以理解……我们面向镜子的时候,看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?
光线反射吗……
仔细思索这个问题,应该也无法突破现状,不过总之协助我逃避现实了。
「真结实的背,不愧是男生。」
「不,我不知道自己的背是什么样子……而且以我的状况,我锻炼身体的诀窍在于曾经化为吸血鬼……」
「吸血鬼?啊啊,你刚才说过。真方便的健身法耶。像我为了维持现在的身材,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……」
远江一边说,一边以毛巾洗我的背。与其说是洗背,感觉更像是削背。
真的是毛巾吗?不是棕刷之类的?
真是的,这是什么世界观啊……清晨由自己的妹妹帮我洗脸,白天由学妹的母亲帮我洗背……晚上会由谁帮我洗哪里?
依照直觉,老仓育是危险人选……这样的话,我希望尽量在入夜之前解决这个事件。
老仓育由我来保护!
……不过攻击的人也是我。
「像这样洗背,总觉得自己像是抓痒棒,不过阿良良木小弟,记得你想问的是『猴掌』的事吧?」
「啊,嗯。」
差点忘了,我就是为此而甘愿处于这种神秘的状况。
不过这么一来,我还想问一件事。
我让远江洗背,是想听她说明「猴掌」,说明对我们来说很关键的物品。这就算了,为什么她不惜提出这种像是交易的条件也要帮我洗背?
如果相信刚才那番话,她该不会喜欢洗青少年的背吧……我至今和少女八九寺、幼女忍、女童斧乃木玩得不亦乐乎,但我现在体认到自己的年龄依照法律分类也还是少年。
「是的……我讲这种话好像有点重,不过就我看来……从我的价值观与世界观看来,您留下那只『猴掌』,我不知道对神原来说是不是好事。」
不,不只是在我的世界观。
无论是基于何种原委,或者没基于任何原委,即使在这个世界观,我也觉得神原化为雨魔是「猴掌」害的……
「没有喔,我不是基于明确的意图留那个东西给她。不是认为帮得上女儿,反过来说,也不是想整女儿……我自认是这样喔。那边的我也一样。」
「…………」
这说法很微妙。
现在位于这里的远江是生是死,我难以断言。
但我确定一件事。位于我正前方,嵌在神原家浴室墙壁的镜子,成为契机让我思考「厚度」这个问题的这面镜子,映在镜子里的人只有我。
我的背后,没有远江的身影。镜子没映出远江的裸体。
无预警揭晓的这个事实,我究竟该如何解释?
昔日和妹妹一起洗澡的时候,我们曾经互相洗头发,当时没映在镜子里的是我,我因而得知自己吸血鬼化的进度超出容许范围……既然远江也像这样没映在镜子里,那她是吸血鬼吗?
不不不,没这回事。
这个世界观没有「吸血鬼」。「镜子里」是这一边。
换句话说,要反过来解释。
就我来看是原本世界,就这边来看是另一侧世界的那个世界已经没有远江,才会造成这个结果。也就是说,那边世界的卧烟远江死了,这边世界的卧烟远江活著?
或许,远江是只存在于镜子里的幽灵。这种鬼故事绝对存在。
总之,把对方当成幽灵,我心情反而轻松。比起真实存在的学妹母亲为我洗背轻松多了。
「如你所知,成为『猴掌』根源的雨魔,真面目是我的分身,我的里侧。而且会攻击我自己。卧烟家代代都是这样的家系,是制造怪物的专家。」
「制造……怪物……」
「我那个不肖妹妹和同伴联手制作了一具尸体怪异,你应该知道吧?那也可以说是一种衍生型。那个家伙应该会否认吧,但是卧烟家的才能,果然还是妹妹继承得比较多。不过那家伙好像基于各种原因,选择了斩妖除魔之路。在两边都是如此。」
远江说。
既然「在两边都是如此」,那么这边的卧烟也是除妖专家的总管吗?
我感觉松了口气……应该说我觉得找到两边世界极少数的共通点。不过想到卧烟选择这条路的原委,就不能单纯说这是一段佳话吧。
「重点在于如何面对自己的另一面。虽说是『里面』,但我认为不能背对。要怎么看见自己的背部?」
远江说到这里,更用力刷我的背。不知何时没用毛巾,而是直接用手洗。
动作当然不像月火温柔,感觉像是被指甲抓背。
是要在我的背上刻字吗?
「背部……如果要看背部,除非脖子很长,不然就得用镜子吧。」
「没错。到头来,镜子是用来从各种角度面对自己的装置。对我来说,雨魔是我的镜子。」
「……可是,记得您不是以取名的方式除掉了吗?别说面对,您不是除掉雨魔了吗……」
「虽说骏河被神原家收养,但她无疑继承卧烟家的血统,总有一天也会像我或我妹一样面对自己吧。或许我想过要助她一臂之力。『左手』终究只不过是雨魔的一部分,没用处就会自我毁灭。」
「这么说来……忘记是什么时候,忍野──忍野咩咩好奇一件事,雨魔的其他部位跑去哪里了?神原继承的部位,那个……至少在我的世界,她只继承了左手。」
「分散在各处喔。因为只要分散就安全。只不过,凑齐的话可能很危险。毕竟是我的分身。」
「……请不要随口讲这种恐怖的事情。」
「不不不,虽然这么说,但已经是木乃伊,讲白了就是怪异的尸体。无法成毒也无法成药的普通尸体。我想几乎不用在意了,但如果找到的话麻烦处理掉。俗话说父母的债由子女还,但是子女没有父母也能长大……骏河那边也是,麻烦找机会帮我转达接下来这段话吧。那种东西不需要小心翼翼地珍藏──到头来,我想对你说的只有一件事,不要变成我这样。」
「……这实在难以转达耶。这不是母亲会对女儿说的话。」
「哎呀哎呀,阿良良木小弟,十八岁的小男生没资格谈论母亲喔。你究竟知道多少为人母的道理?」
听她打趣这么问,我无从回答。我没当过母亲,也不会成为母亲,更何况我和母亲还有一些心结。
「…………」
「咯咯咯,抱歉抱歉,这段讯息确实沉重到不方便转达,当我没说吧……不过,如果骏河哪天面对自己,而且陷入走投无路的状况,麻烦你帮她一把。」
如今远江完全以「那边」的立场说话。真是不可思议的人。卧烟那位卧烟小姐只有在提到姊姊的时候变得慎重,像这样看就知道为什么了。
远江从我后方伸手过来,拿起莲蓬头,冲洗我的背。看来拷问时间结束了。
虽然知觉麻痹,但总觉得背部火辣辣的,温水刺得好痛。该不会出血了吧?
「不成药,便成毒。否则你只是普通的水。」
远江伴著水声这么说。
「我将这句话挂在嘴边,养育那家伙长大,却不知道我真正的用意传达多少程度给她。我这么说给她听,其实或许只是在说给我自己听那家伙眼中的我是母亲,妹妹眼中的我是姊姊,但我眼中的我……只是爱哭的恶魔。是胆小鬼。」
她说得很豪迈,所以我难以理解,也可能只是我擅自这么认为,不过这番话听起来像是丧气话。
「我没能排除这个恶魔,不过阿良良木小弟,你选择保护自己的分身。既然这样,你就要贯彻这条路到最后。无论是暗还是光,都肯定是你的搭档。」
「……搭档?」
这个词令我转身。
要寻找搭档。黑羽川这么对我说过。
即使只是凑巧一致,但远江在这时候使用这个词,我非得问出个中真意。
虽然非得这么做,我却没能发问。
因为当我转身,身后已经没有任何人了。和镜子里的影像一样,现在这间桧木浴室里面,只有我一人。
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?
还是从一开始就是这样?
卧烟远江消失了,只留下毛巾。莲蓬头掉在地上。
「…………」
我默默将莲蓬头挂回去,关掉流个不停的水,捡起毛巾。
直到刚才的对话,不是因为我想在水面寻求通话管道的点子落空,为了对斧乃木解释而妄想的情景。这条毛巾算是姑且证明了这一点。不,真要说的话,我背部的痛觉也可以当成另一个证据?
刺痛到让我怀疑真的出血……虽然不是套用刚才和远江的对话,但是想看背部就得用镜子,所以我站起来照镜子,想确认自己的背部。
此时,我倒抽一口气。
转头检视我映在镜子里的背,虽然没有出血,各处却像是遭受鞭刑般肿胀,形成文字。
而且还贴心使用镜像文字。
因此,照镜子可以轻易解读。
片假名的「直江津高中」。
上面是这么写的。
看来,我的下一个目的地确定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