即使有伞, 因为雨势太大，他的两个裤腿也湿透, 他弯腰把湿漉漉的裤脚挽起几道, 不想这时身前的房门打开，一人冲了出来。

  陆珵没注意，让人从身边跑出很远, 等他直起腰发现叶秦也跟着追了出去，嘴里还大喊着：“站住！你要往哪儿跑？！”

  所以刚才跑出去的是妮妮？陆珵怕家里没人, 守在门口既不进入也不离开。追人以叶秦的能力很快就能把姑娘带回来，他去追, 两个大男人堵一个姑娘, 不合适。

  “叶秦你放我下来！！！”女人被扛了回来，双拳拼命打着叶秦的肩膀，边哭边喊。

  叶秦把人带回家里，对面住户听到声音打开门探头探脑观察情况，站在门口的陆珵连忙把防盗门关上。

  妮妮被抱到了床上, 仍旧边闹边哭。叶秦也上了火：“你能不能不要哭了！现在外面雨那么大你就这么跑出去？！别不懂事！”

  “难道我要懂事一辈子吗？那我要等到你什么时候？”

  “你懂事？懂事把药扔了？”

  陆珵站在卧室门口听着两个人又要吵, 皱眉制止：“叶秦, 出来，你们分开冷静下。”

  房间里妮妮的哭声渐渐平息，卧室门关紧，两个大男人坐在沙发上, 窗外大雨还在下着，似乎势头比清晨又猛了一些。明明是上午时刻，天光却阴得像是黄昏，客厅里乔茜茜的写真照片在暗处中有些模糊。

  照片上的她脸庞稚嫩，眼里无邪，应该是刚出道时拍摄的。

  叶秦点了个根烟：“之前你也知道，那次我晚上应酬喝了酒回来，就……”他停了几下，吸了吸鼻子，“我知道自己错了，当时没戴套，但是我没法接受自己多出一个孩子来……所以给她买了药。”

  这就有些复杂了，买了药按理说不应该有事。

  陆珵没插话，让叶秦继续讲了下去。

  “打胎对一个女人身体伤害多重？一不小心下半辈子就没法生育了，这种事情能当儿戏吗？结果我问她吃没吃时，她把药偷倒掉骗我，现在有了情况……”叶秦重重吸了一口烟，把快烧到手指的烟头按在烟灰缸里。

  “我什么名份都没给过她，连承诺都没给，她就要给我生孩子，你说她是怎么想的？”

  大概……是喜欢你吧。

  陆珵十指相对，仍旧没有开口，好好扮演着一个安静的倾听者。

  “她想把孩子生下来，说跟我结不结婚都没关系，她把我叶秦当什么人了？我是那种人吗？难道她把自己当成我包养的情妇了吗？在外面随便买套房子帮我生儿育女？”

  “她一开始都没告诉我，结果自己偷偷买了叶酸，还说要搬出去住，她她……”

  叶秦气到不说话。

  陆珵似乎明白了，所以，叶秦生气不是气有了这个孩子，而是气妮妮这种豁出一切的态度。他作为一个忙里忙外的成功男人，刚三十来岁，有车有房，在京城在这个圈子里确实不用急着找对象，但是孩子的到来如果他不拒绝，势必会带来婚姻。

  对于这一点，叶秦也是无措的。

  陆珵点点头：“不论什么原因，她欺骗你在先的确不对，但不建议你们采用吵架来解决，可以坐下来协商。两条路可以走，流产……”

  “不行！”叶秦恼火地打断。

  陆珵不说话了，叶秦把人留在家里这么久，也不催人离开，对家里的装饰风格被改头换面也没半点脾气，被管教吸烟也乐意……兴许他是有些感情的。

  只是有时候，可能他自己也没有发觉。

  这属于两人私下的事情，陆珵插不了手，他只能提出解决方案而不是决定或者支持哪一边。

  “你考虑一下两个人的感情，协商后再作决定。流产没有你说得那样妖魔化，它是每个女性的权利，怀孕前期流产带来的伤害，远比生下孩子后你们需要面对承受的要轻。”陆珵想了想措辞，“妮妮比你小，你把利害分析给她听，如果真没感情，这件事处理后，可以考虑分开，对两个人都好。”

  为之纠结痛苦、为之跳脚吵架，这可不像他那位代号黑面包公的好兄弟。

  “我先回去了。”陆珵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，回头对仍旧坐在沙发前抽烟的人道，“对了，把我老婆照片摘下来吧。”

  “砰”一声，门被带上。

  *

  陆珵回到家刚想敲门，才想起乔茜茜塞进他口袋的钥匙。

  当时她两只眼睛跟他对视着，小心翼翼的模样带着几丝紧张，生怕他拒绝。

  像只尝试着去拿人类掌心食物的小松鼠。

  他抿了抿嘴角，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门，出乎意料的是房间里没有人。陆珵有些疑惑，这么大的雨不在家出去做什么？她那副单薄的身板，在暴雨中看都看不清。

  陆珵拨了个电话才发现乔茜茜的手机正扔在沙发上。

  她还没带手机？是不是去去就回？扔垃圾吗？不对，这栋高档公寓有垃圾间。

  门口脚下一个超市的购物袋敞开着，瘫在地上，像是紧紧刚被人打开了口。陆珵捡起袋子，会不会茜茜觉得少了什么东西去找超市评理了？

  陆珵拿出小票看了几眼，眼眶缩了缩。

  一行小字冲进他的眼眶。

  他……他怎么忘记了呢，既然妮妮会怀孕，乔茜茜也有可能，那个小傻瓜可能根本就不知道吃药这回事，她是第一次什么都不懂。

  陆珵感觉人生从没这么慌过，一瞬间他的思想速度爆表，把所有的细节都组合在了一起，无数可怕的画面从眼前闪过。

  他仿佛能看到乔茜茜拿着测孕棒冲进厕所，看到结果发出绝望的哭声，急切地跑回房间翻出钱包的钱，冲进了大雨里全身被浇透，冒雨找了一家路边三无的小诊所，躺在了什么措施都没有的小铁床上……

  刚才还说着流产是女性权利的陆珵，现在恨不得全市能流产的地方全停业。

  他心跳得很快，整个人呆立一两分钟才回过神，仿佛去了一趟深海被重压压得喘不上气来。

  可是眼下京城连天暴雨他去哪儿找她？如果找不到她，他只能报警了。

  陆珵牙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，掏出手机拨通了父亲的电话。